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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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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0 章

兄妹兩人到了豫陽驛館, 安頓下來。

宋昀厚派人給在縣府當差的同窗帶了話,準備交接藥材的買賣事宜。

洛溦寫下兩張方子,交給哥哥,道:

“今日街上的那些流民, 特別是小孩子, 看上去都有些水腫的癥狀。官府若是舍不得用好藥, 可以煎些茅根水、再做些蔥白臍貼,先發放下去。這是我從前在郗隱先生那兒看過的偏方,用不到多少銀兩,你拿給你同窗看看。”

宋昀厚也是從小做藥材生意的,接過方子看了眼,道:

“行,茅根也是剛上市不久,應該容易籌集,你且在驛館休息,我去跟他說。”

宋昀厚安頓好妹妹,便出了門。

洛溦留在驛館, 待到晚上戌時時分,宋家的小廝福江找了過來。

“姑娘!”

福江這段日子一直在外奔波, 曬黑了一大圈,見到洛溦, 問完安, 稟道:

“大郎君讓我來告訴姑娘一聲,貨已經交了,一切順利, 讓姑娘不要再擔心。”

“貨都已經交了?”

洛溦原以為宋昀厚出趟門,只是先過過條款, 誰知貨竟也恰巧運抵了豫陽,宋昀厚便直接領著同窗去渡口驗了貨,一次性就把事情全辦妥了。

她倒了杯水給福江,問:

“那景辰呢?他也到豫陽了嗎?”

福江咚咚地喝完水,“景郎君跟我今天申時就到了豫陽渡口,下貨的時候被好一頓盤查,虧得景郎君沈得住氣,沒讓人看出咱們那商籍的文書有問題!”

這一路上,全靠有景郎君出面幫忙,才能事事進展得那般順利,不然單靠他一個半大小子,根本扛不住事。

福江唧唧呱呱,將自己是怎麽去柳楊渡接貨、景辰又如何處理了賣家和押車的賬目爭議,以及兩人怎麽把貨運到豫陽的過程,迅速給洛溦講了一遍,又道:

“景郎君還有差事在身,咱家大郎君就催他趕緊走,免得姑娘你擔心。現下,正送他去渡口坐船呢!”

洛溦又氣又無語。

她是想景辰趕緊回去,但也沒說人家到了豫陽、面也不見,就這麽打發了吧?

她還有事要跟他說呢!

洛溦記得渡口離驛館不算遠,讓福江找驛官要了馬車,趕去了渡口。

豫陽與長安不同,夜裏沒有宵禁,渡口一帶到了晚上,還有不少商船上下貨物,人頭攢動,熙來攘往。

福江沿著岸邊來回跑了兩圈,在一艘要出發東行的客船前,找到了宋昀厚和景辰。

洛溦走上前,揭了鬥篷的兜帽:

“景辰,哥哥。”

宋昀厚見妹妹找來了渡口,責備道:

“不是讓你在驛館等著嗎?大晚上的亂跑什麽?”

他的身後,景辰擡眼朝洛溦望來,溫和眼神中浮泛出一絲欣喜。

洛溦直接掠過她哥,扯了景辰衣袖,走到一邊,問他道:

“你現在要去哪兒?”

她原是積攢了一肚子斥責的話,想罵他蠢、罵他傻、被宋昀厚利用,可真見到了面,又哪裏說得出口。

景辰道:“我領了堪輿署的差事,要勘繪章門峽一帶的輿圖,此刻便要坐船過去,你也盡快回京吧。”

宋昀厚雖然沒直說洛溦來豫陽的原因,但一個催著他離開,說什麽“你早些走,綿綿也早些安心”,景辰腦子不笨,很快便想明白了答案。

他心中充溢著柔軟的情緒,望著面前滿臉關切的洛溦,卻也只能勸她盡早返京。

洛溦此時恨死了宋昀厚。

章門峽是洛水上有名的險峻之地,每年觸礁沈沒的漁船不計其數。景辰特意要了章門峽的差事,就是因為那裏地形峭峻,中途離開一兩天也能找到借口,不讓人發現他擅離職守!

她恨不得把哥哥揪過來再罵一頓,讓他好好道歉,但也明白沒法再耽誤景辰的行程,從懷裏掏出一封書函:

“你路上千萬別趕時間,遇到水流不安全的地方,寧可繞道走陸路。”

她將書函交給景辰,“這次我跟齊王東行,好多人都知道了,反正也瞞不過,我就以我的名義寫了份調函,說你是我叫來豫陽幫忙做事的。萬一你上面的署官追究你失職,你就把這個給他看,他便罰不了你。”

景辰凝視著洛溦焦急負疚的雙眸,笑了笑:

“你不必擔心我,我一切都計劃得很好,不會有任何麻煩。這件事,是我主動提議要幫忙的,你千萬別同你哥哥置氣,他還許了我二十兩銀子的報酬呢。”

二十兩?

你都不知道他這趟賺了多少!太不要臉了!

洛溦扭過頭看向宋昀厚,狠狠地瞪了他一眼。

宋昀厚假裝沒看見妹妹的註視,見船家開始t催促登船,上前招呼景辰道:

“行了,該走了,等回了長安,我請你去崇化坊吃酒!”

他上前攀了景辰的肩,正欲再說幾句場面話,突然聽見渡口南岸爆發出一陣巨響。

眾人皆驚訝擡頭。

只見夜空之中,無數燃了火的巨大竹球從對岸船上彈射而出,橙紅色的火光熊熊蒸騰,在夜幕中拉出一道道刺目的亮色。

火球落地,砸在周圍的船篷與貨車之上,濺出暗藏其間的火油石漆,轟然爆發出直沖雲霄的火光!

人群頓時開始尖叫起來,你爭我趕地朝北邊接踵狂奔。

載貨的板車被推翻在地,來不及下船的婦孺們驚恐哭喊。

南岸的泊船處,飄來一傳十、十傳百的驚叫聲:

“是棲山教!”

“棲山教的人來了!”

“棲山教殺進豫陽城了!”

宋昀厚拉住洛溦,跟著人群也往回跑。

洛溦扭頭去看景辰,見他也跟了過來,伸手將她的兜帽拉起,護住了她頭臉。

“快走!”

幾人跑過渡口旁邊的一條暗巷,聽見身後馬蹄聲急促,也不知是兵是賊,只連忙藏進巷中,找了間沒關門的院落躲了進去。

宋昀厚聽馬蹄聲漸弱,吩咐福江:

“你跑得快,趕緊去縣衙找今晚見過的那位許丞吏,讓他帶人來渡口!”

許丞吏便是今天從宋昀厚這裏買藥的人,是他昔日在太學的同窗,福江今日也曾見過。

福江應了聲,撒腿跑了出去。

藏身的這座院落,因為壞了門閂、一直開啟,開始不斷有其他從渡口逃來的人湧入,各自藏入暗黑的陰影之中,驚惶不已。

不多時,巷外傳來了由遠及近的喊殺聲,靠近渡口的一面火光沖天,夾雜著源源不斷的兵刃交接聲與慘叫聲,在夜色中回蕩開來。

躲藏的人們愈加驚恐,膽小些的婦孺更是縮到了一處,又怕引來惡人,不敢出聲哭泣,只能抱成一團,瑟瑟發抖。

巷外的廝殺聲,越來越近。

幾名官兵模樣的人,傷重踉蹌地奔進了院子,尚未穩住身形,便被身後追來的棲山教徒揮刀斬殺。

藏身的孩童們任憑大人如何掩嘴,終是嚇得失聲大哭。

火把光亮中,幾名棲山教眾簇擁著一名頭目模樣的人,踏進了院子。

躲藏的人們驚叫起來。

那頭目從隨從手裏取過火把,高高照亮,提聲道:

“莫怕,我們只殺官軍,不傷百姓!剛才可有渡口的官軍藏進此處?待我們料理幹凈,自會離去!”

眾人面面相覷。

這時,一個縮在水缸後的男子站起身,哆哆嗦嗦地朝宋昀厚伸出手指:

“有!有!我剛才聽到他讓人從縣衙帶兵過來!他是官府的人!”

宋昀厚不可置信地扭過頭,尚未來得及反應,便被幾名棲山教眾給拖了出去。

洛溦忙抓住哥哥衣袖,也被連帶著拽出,頓時踉蹌失了平衡。

景辰手急眼快,上前扶住洛溦,對那頭目說道:

“我們只是商戶,並非豫陽官府的人。大人若不信,我身上就有商人的戶籍文書,可供查驗。”

他身上的商籍文書,是這次宋昀厚專門找關系弄來的,幾可亂真。

頭目聞言,擡了下手,示意教徒暫且放開了宋昀厚。

可那水缸後的男子見狀,唯恐被扣上撒謊的罪名,忙道:

“小人沒有撒謊!他們……他們說認識縣衙的許丞吏!”

頭目朝身邊熟悉豫陽縣衙的嘍啰看了眼。

嘍啰答道:“不錯,是有個姓許的丞吏。”

頭目擡起的手,遂又放了下去。

宋昀厚當即被幾名教眾摁在了地上,臉在掙紮中擦到了石塊,頓時血流如註。

“哥哥!”

洛溦心急如焚,想要沖上前去,卻被景辰用力攬住。

“別沖動。”

景辰伸手探到她的兜帽下,將手裏的黑灰迅速抹到她臉上,“別讓他們看見你的臉。”

棲山教雖號稱不傷百姓,但大多都是匪盜出身,像洛溦這般的絕色女子落入他們手中,只怕比死更難受。

這時,一個教徒匆匆從外奔入,向那頭目稟道:

“周頭兒,齊王的兵馬要到南阜關了!咱們的人還沒能把關口打開!”

周旌略咬牙罵了聲:“沒用的東西!”

指了下宋昀厚等人,吩咐道:“把這些跟官府有牽連的人都帶走!我今天要火燒豫陽縣衙,殺光朝廷走狗!整個淮州都是他們張家的人,我就不信齊王見死不救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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